我其实对养成文是抵触的,完全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点开了《桃李不言》。为了避免幼年期的不适,我直接翻到了第100章,结果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简直写得太太太好看了。。。后来看完全文后才知道,第100章真的是全文特别重要也特别承转的一章,一开始看这章简直就像中奖。
这是一篇治愈文,多少有点现实童话,两位女主过于美好,但这种美好在作者笔下好像又很真实,好像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美好的两个人在生活着,而不是虚浮在一种不切实际的想象中的完美和强大人格。(除了带娃部分好像写得略微容易了一点)。而作者放的大刀,刀得人心痛流泪,却又那么合理,不仅合理,还为她们的选择感动不已。最让我触动的,还是作者非常非常细腻的感情描写,细腻到仿佛一帧一帧在你面前演。像我这样一个感受性并不是很好的人,在看这个文的时候,许多细节都唤起了我对过去的一些回忆,我常常想,哪些哪些我都经历过,但我当时的记忆就是一晃而过,如今想起倒真是惘然。我常常看一些句子就会陷入沉思,我真佩服作者,感觉她使用大脑和我完全不同,她应该是一个右脑型的人吧。
我不想说这是一份多么美好的感情,只是它的发生和发展有很大的合情合理性,而这个过程中人性的美好,又让我感动。
(一)
(陶陶是她姨姨的,姨姨是她陶陶的,我就写安之和言蹊吧)
想起来安之爱上言蹊,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安之从生下来就跟外公生活,两个人相依为命,直到五岁多外公去世。在她生命的幼年,没有爱的缺失,但却有母爱的缺失。后又经历被父母抛弃的痛苦,这个过程虽然短暂,并没有造成*人格的偏差,但却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而被言蹊带到身边后,言蹊单身一人,除了工作,所剩不多的空余时间都在用来照顾安之,没有再发展其他亲密关系。在安之成长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她们可以说是相依为命,没有三角关系,所以,安之会卡在俄期。爱上言蹊就毫不意外了。
另外,虽然安之有父母,但父母都不养她,可以说是精神孤儿,她和这个世界的唯一链接就是言蹊。而言蹊进入她生命的时候,是单身一个人,对她来说具有独占性,而这种独占性也是她安全感的来源。言蹊本身的年纪也只够当她的大姐姐,也没有想过当养母,因为没有经验,不够成熟,跟安之的相处也是朋友式的。那么进入青春期情感开始发育的安之,就很容易把这种幼时的依恋和依赖发展成为恋人关系,因为只有爱人才能永远在一起,而这种比别人更为强烈的安全感需求,来自她生命的底色。
越是有被抛弃恐惧的人,越容易在已经获得的亲密关系中去索求更多,就像安之表白的时候所说,言蹊给了她一切,她却还想要另外的好。这种索求,也是安全感极度缺乏的表现,只有在亲密关系中不断索求,不断印证,才能给自己一个确定,“我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安之的爱根本不受理性控制,就算可能永远失去言蹊,她也要告白。就像她后来跟言蹊恋爱后,马上告诉了她爸爸她有女朋友,但其实又担心她爸不接受而忍不住痛哭。因为除了言蹊,她爸算她成年后另一个比较和这个世界链接的人,她本能的也想获得他无条件的爱,她控制不住去想,虽然她也知道不可能,因此痛哭。本质上,安之也是那种需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的小孩。
还有一点,因为外公的去世,又被父母抛弃所造成的心理创伤,所以童年的安之经常做噩梦。那时言蹊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经常抱着她哄睡,而那时安之已经五岁多,已经懂事了。在正常情况下,这个时期的小孩早就有了朦胧的性意识,需要和父母分床睡了,否则小孩的性意识就有可能指向父母,并且形成身体记忆。这种身体记忆,作者在文中多次描述,包括第100章已经决定了要远离言蹊的安之,在言蹊到来后半夜上了个厕所,迷迷糊糊就睡回了言蹊的怀抱。包括她们刚处于恋爱暧昧期,言蹊都有点把持不住了,但安之还可以若无其事在她怀里睡熟。这一辈子,“她(言蹊)的身体是她(安之)的应许之地。”(而这也是言蹊得知安之喜欢她以后非常自责的一点,认为自己没有设置好边界,但那时她也才二十,她哪里知道那么多,很多人都是在做了父母后才开始接受儿童性教育)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个客观上的原因。安之早熟早慧,不论是知识上还是情感上都超过同龄人,但她又跳了两级,所以始终处在一个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环境中,她的同学们,包括师姐都无法完全进入她的情感世界,更没有办法理解她,共情她。只有言蹊柳依依这些大龄熟女才能理解她,慰藉她。如果她和言蹊没有在一起,恐怕她以后就很难有强烈的情感体验。
(二)
如果说安之的情感世界是早熟的,明确的,显意识的,她十四岁就知道自己爱上了言蹊,那么言蹊就有些混乱了。
言蹊也不缺爱。虽然父母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但家里有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和照顾她的心姨,替代了父母的位置,而且还有有三位疼爱她的哥哥。但这种爱又是以一种比较混乱的状态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本该是父母的位置,结果是爷爷奶奶代替了,而她的大哥大她十多岁,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和威严某些时候又像是父亲。所以安之刚到她家的时候也是乱的,一会儿和她一辈叫人,一会儿又低她一辈,这预示着从一开始,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有点混乱。大概也是这种乱,所以二十岁的言蹊就敢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带回家里养。还有一点有意思的是爷爷奶奶的角色,爷爷很理性很包容,奶奶很有爱,但糊里糊涂的,一会儿把安之当言蹊,一会儿又把安之当言蹊的女儿。我总觉得这是一种隐喻,爷爷就是言蹊理性的一面,奶奶就是言蹊感性的一名。在理性的一面,她对安之是一种大爱,希望她在她身边快乐的长大,有自己的生活,事业,家庭。在感性的一面,她又混乱不堪,安之既是她从小呵护的小孩,又是她心动的爱人。有一个细节就是她过年去美国看安之,本来已经摸上手了,想起去之前爷爷那声叹息,她又停了下来,好像理智又回来了。而奶奶越来越糊涂,也隐喻着言蹊对安之的情感越来越混乱,直到爷爷奶奶去世以后,她的理性和感性才终于得到整合。
言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安之的,这个是很难说的,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无意识中把这种喜欢压在了潜意识。但这种潜意识的东西总是会不经意的显露出来。
从一开始言蹊对安之可以说就是特别的,而这种特别很大程度上有她对自己过往那个孤单的内在小孩的怜惜。她小时候就丧失双亲,成长中又被同伴孤立,遇到安之很容易映照到她自己。而且那时她刚失恋,心里也住着一个受伤的小孩,这些因素都会促成她对安之的特别。
安之虽然是个小孩,但因为身世的原因从小就很早熟,懂得察言观色。在她遇到言蹊的年龄,她其实已经懂事了,所以在和言蹊的关系中,并不仅仅是言蹊在照顾她,其实她也一直在反哺言蹊。通常在正常的亲子关系中,这种孩子对成年人的反哺都是比较糟糕的,这就意味着成年父母不能尽职,会导致小孩过早成熟。但在言蹊和安之的关系中,这个又很难避免,毕竟那时言蹊也才二十岁,孩子也不是她生的,突然就出现了一个这么成熟懂事的孩子,言蹊再是成年人,也还是有人的需求,就像作者所写,她也只能尽力去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
言蹊的混乱还表现在她的”中年危机“提早到了三十岁,因为孩子青春期了。但对于她来说还有一重”危机“,那就是个人问题。在三十岁之前,她忙工作忙孩子,大家并没有给她太大压力,而她有限的个人时间全部用来照顾孩子似乎又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根本不用考虑个人问题。还有一点就是,其实养孩子养宠物,都可以给人提供多巴胺的愉悦,并不是非要恋情。这个没有孩子的柳依依并不理解,总为言蹊没有个人情感生活而感到奇怪,认为言蹊丧失了爱人的能力,连言蹊自己都是困惑的。不过作为一个人来说,二十到三十岁的年龄确实是有能力有需求自我展开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向外伸展建立自己的事业,社会链接,人际关系,亲密关系。。对于女性来说尤为重要。所以我经常觉得女性生育年龄尽量往三十岁靠,等自己的人生展开以后再去做这件事。当然言蹊是没有办法,她二十岁就养了安之,在她人生最重要的十年(毕竟脑细胞就是在这个阶段完全发育成熟的),她除了没有放弃工作,确实安之就几乎是她的全部,她的人生是被收缩了的,所以就情感上来说,她更依赖安之(这点后面还会讲到)。
(三)
言蹊对安之的特别,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不喜欢别人叫安之陶陶,连柳依依都不行。安之每一次疑似恋情其实她都很紧张,她第一次见到许嘉尔就不喜欢,还在安之师姐面前暗暗宣示主拳。但这些都没有浮出她的意识层面,她自己也是想不清楚的,她总是用理性来要求自己,要给安之更多的自主,要支持她多交朋友。这种理性的说服太多了,连她自己都累了,她也只能选择放手。如果不是特别的感情,何须这么多理性的说服,而她选择放手,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逃避,其实她是没有办法面对安之有其他情感生活的。
但被压抑的潜意识,总有冒出来的时候。安之手受伤后她给安之洗澡,结果就做了一个猥琐的梦。还有她喝醉了,又抱着安之睡了一晚上不放手,手还乱摸。但这些潜意识冒出来的时候,她又不能原谅自己,更不能接受,觉得自己太猥琐了,她只能一次次的压抑。
但言蹊也是人,有人的情感需求,有脆弱无助的时候,所以在第100章,当她遇到人渣心情无比低落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安之。虽然那时安之还在躲避她,但她已经绷不住了,主动跑去找她。在安之的细心体贴中,她两次动心,她想起了安之躲避她的那些日子她的失落和害怕。安之在她怀里放弃了抵抗,其实她也一样放弃了抵抗。我想如果不是安之后来绷不住的那个隔着手指的吻,可能言蹊根本就不会去深究这种感情,宁愿这样继续混乱下去,维持着她们相互需要的关系。
(四)
但年轻人的孤勇,要的是全部或者零,不要一些或者中间。安之真的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女孩,虽然从小就经历了那么糟糕的人生,但正像言蹊认为的那样,她本身就是一颗好的种子,言蹊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好的环境,她就靠着自己长成了很美好的人。当感觉言蹊有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她一次次的克制自己,远离言蹊,让她选择自己的生活。但当她觉得有一些希望言蹊可能会爱她的时候,她又是那么的勇敢但又体贴克制。
中间那一段她们互相喜欢着对方,但又处处克制自己为对方考虑的部分,让人看得非常难受煎熬,但又非常感动,感受着她们人性的美好。这一部分是我非常赞赏作者的部分,真的写出了人生的无奈无力,但成长的痛又必须经历。如果逃避这种痛苦,迎合人性的自私,可能暂时没那么痛苦,却会给关系埋下长远的地雷。
当她们感觉到对方有新的情感的时候,她们都采取了躲避的方式。不过不同的是,安之是有意识的躲避,而言蹊是无意识的。这种新的情感,意味着对方脱离自己建立新的生活,所以对于她们双方来说都是难受和痛苦的,但为了对方,都去承担了这份痛苦。相对来说,安之还好一些,因为她年轻,大脑都还没发育完全,未来有无限可能性。而且从小就承受着被抛弃的痛苦的安之,对世界本来也没有那么强的安全感,她其实是在心里做着随时被抛弃的准备的。被抛弃过的人只有随时做着这样的准备,才能避免再一次陷入同样的绝望(真的心疼安之)。所以即使她表白以后没有得到回应,她还是可以鼓起勇气继续未来的生活。这样的未来有巨大的坑洞,但她心里的坑洞本来就没有真的填上过。
可是对于言蹊来说就惨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安之成年以后她自己的生活,她在压力下也尝试着接触了别的人,但根本就不喜欢。在安之那么年轻又炽热的情感面前,其他的情感体验根本就不值一提。在她二十到三十岁的黄金十年(没说其他年纪不黄金),她都是和安之一起度过的,安之对她来说早就入皮入骨,根本无法分割(所以很后来她大哥说安之是她养大的,反对她们在一起,一向克制的她失控了,着魔了,回去就大搞了一场浴室play,把安之搞得差点昏死过去。她长期压抑的占有欲完全被刺激出来了,后来一直走欲求不满的猥琐老阿姨路线真的很合理)。
但就是这样一个无法和安之分离的言蹊,在真正知道安之喜欢她以后,首先是强烈的自责,觉得没有把安之带好,让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觉,然后又狠下心来往后退,退到长辈的位置去关心和支持安之,希望她有更广阔的天地,遇到更多的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啊言阿姨真的比很多很多的父母都伟大,很多父母为了自己的私心,恨不能把孩子拴在自己身边,才不去考虑他们想要什么要的生活)。虽然知道安之痛苦,但言蹊承受了更大的痛苦,因为安之的痛苦是她成长必须经历的,而言蹊,只要她稍微动摇一点点,安之就可能留在她身边,她就可以不去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可是为了安之,言蹊生生的把自己的未来挖出了一个坑洞。所以当安之出国以后,言蹊就垮了,她失去了十五年来的精神支柱。
但我喜欢的是,两位女主角都没有被感情的痛苦击垮,她们都在努力去消化自己的痛苦,在默默的牵挂对方的同时,也努力去过自己的生活。在安之撑开自己的世界之后,言蹊终于走上了寻找自我之路。因此中间这一段的虐,我真是被虐得心甘情愿。
(五)
后面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是言蹊一步步的接纳自己,然后一步步的变禽兽(其实对言蹊做精神分析会很有意思,不过算了,太自我暴露了~),和安之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异国恋生活。当然也显示了作者的一流文笔,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写的太细腻了。我第一次产生了我单不单身无所谓,但我喜欢的cp要幸福的想法。(不过我最喜欢看的还是安之小时候的部分,小孩子太可爱了)。
这是一篇童话似的小说,里面融入了大量作者的女性主义理念,在这种理念下创作出的人物很多都非常可爱。而且作者对其他人物也付诸了大量笔墨,读起来很有意思。
不过作为一篇养成文,我还是不得不说,这种感情本身存在着很大的不对等,是需要特别警惕的。只是作者的设定非常特殊,才让这个故事变得可以接受。而我之所以把这么多细节写出来,是因为虽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其实是很难遇到这么特殊的故事的,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可能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要承接越来越多的遗传上的缺陷,而父母离异再婚丧偶式育儿隔代抚养父母无法陪伴等等,又会让孩子面临很多人生的创伤。而且我们还处在一个高焦虑高内卷的社会生活中,社会有形无形的压力,加上这些创伤都不可避免的会带入到亲密关系中,而这些关系又可能会给我们造成很多的痛苦。我反复看了几遍这个小说,失眠了好几天,内心受到很多触动和煎熬。不过最后我还是原谅了自己,人最终还是得跟自己和解。
(后)
有时我会想,她们之间是爱情吗?
对于现代人来说,很多时候寻找恋人其实不是基于欲望,更多的时候是基于创伤(需要)。从这种角度来说,言蹊和安之,更像是一种共生的关系。这里面当然有深厚的感情,但这种感情的内核是什么呢?很难说清楚吧。
每个人最初来到这个世界,ta和这个世界的链接指向母亲,然后是最初的抚养人。这种链接多数时候都是基于血缘的硬链接,少数时候是基于关系。这种链接既是个人物理实体存在的需要,也是心理存在感的需要。只有稳定在这样一份存在中,有了基本的安全感,个人才有底气向往发展,走向更宽广的世界(在我们东亚,因为封闭的农耕环境,大家走不远,这种安全感主要来自以母亲为主的血缘纽带。在西方,因为地理因素,血缘不能提供,主要来自建构的神)。
安之最初的链接来自她的外公,但五岁那年外公去世了,安之被抛到了孤独的旷野。母亲不要她,父亲不养她,最后是言蹊把她养到了身边,她才开始和世界建立起一种相对稳定的链接。但这种链接既没有血缘的保证,又是一种单线链接,她和这个世界的存有之间,只有言蹊。失去言蹊,她就失去一切。所以对于安之来说,她是没有底气像别的孩子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无忧无虑的小孩,获得大人无条件的爱。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安之的乖(当然还有作者把养小孩写得过于容易了一点)和懂事能干,言蹊是根本带不了她的。言蹊自己忙于工作,又那么年轻,很小又失去父母,是没有精力也没有经验带一个小孩的。人类的小孩大约和猫一样,都有一种能力,控制成年人为自己服务让自己活下去。所以在安之那里,她的可爱,懂事,能干,体贴,早熟,都在反哺言蹊。另一方面,如果言蹊有新的恋情,新的人进入她们的生活,那么必然会威胁到安之的位置,所以安之也是各种排斥。不论是不闻不问,还是乖巧,还是(委)屈,这些都会影响到言蹊对生活改变的态度,毕竟人总是愿意把已经拥有的固定住,再去拓展别的。所以与其说安之对于言蹊的感情是爱,不如说是一种存在之必须。
而言蹊对安之的好,呵护,照顾,以及言蹊本身的美好人格,又是安之精神家园的栖息之地,是她心中神一样的存在。言蹊对于安之来说,是她和这个世界生存和精神的双重链接,在安之成年之前,她根本不敢跟言蹊表白,否则这个链接可能就断了。而她成年以后,独自去国外,没有言蹊在身边,就像没有根的游魂,脱离母体的存在。
那安之对于言蹊的欲望是什么呢,就好像要回到乐园的孩子。对于我们大多数的人来说,一生的渴望和母题就是回到母体(回到乐园)而已。从出生开始,我们就一步一步和母体分离,走向旷野。等到成年以后,通过伴侣,回到“替代的母体”,然后生育后代,一代代继续下去。也许正是因为回到母体永远不可能,它才成为了一个彼岸世界和禁忌,成为我们心中永恒渴望的母题。对于安之来说,从她五岁多来到言蹊身边,言蹊的怀抱就是她的应许之地。 无论她是孩子还是成年,只要在言蹊的怀里她都可以平静下来,可以心无杂念的熟睡过去。她一天天的长大,不得不一天天的远离,但她的勇敢和虔诚最终还是让她得偿所愿。从这个意义上说,她幼时的坎坷换回了命运的补偿和馈赠,她无限的接近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母题和幸福。她们的性事我有时觉得更像是一种宗教仪式(没有侮辱宗教的意思),已经超越了性本身,而是一种灵魂和存在的合一。安之只要被言蹊摸一下亲一下,就晕乎乎的失去神智,像一只小羔羊般的献祭,哈哈。她要的应该是那种融合在一起的亲密。
对于言蹊来说,她内心中固著了一个五岁多的小孩,那个小孩在五岁多失去双亲,就没再长大。见到五岁多的安之,犹如见到当年的自己,她忍不住要去呵护,她把内心那个小孩投诸在了安之身上。她成年人的那部分不断去满足那个小孩,她自己也获得了很大满足。以至于在安之青春期之前,言蹊都觉得过得非常舒服,根本不想发展其他亲密关系。很多人养小孩特别是女性养小孩,都是治愈自己的过程,言蹊也是。不仅仅是治愈童年的自己,安之还给了她最缺乏的东西----专属于她独一份的感情。很多人养孩子养宠物,其实都会有享受这种独一份的感情,毕竟他们是孩子唯一的依靠。而言蹊生长一个大家庭中,父母又早逝,成年后的恋人又不专情,所以她特别需要这种感情。
不仅仅如此,安之五岁多就已经很懂事,又是个能干体贴不让人操心的孩子,是给了言蹊很多生活上的照顾(会体贴照顾她,很早就学会做饭等等)和情感上的慰藉(随时关注她,支持她,等候她),安之并不是以一种通常意义上的小孩的角色出现在言蹊的生活里的。而那时言蹊年轻忙事业,并没有时间发展其他个人生活,她们两个很容易就形成一种难舍难分的共生关系(很多女性尤其是丧偶式育儿的女性会跟自己孩子形成共生关系)。久而久之,安之就成为言蹊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而作者用了一个词来讲这个共生关系,就是嵌入她(言蹊)骨血。
但安之总是会长大,当她进入青春期,有更多自我意识,这时言蹊的投射就困难了,所以三十岁以后的言蹊,比年轻时反而有更多的困惑和烦恼,因为她内心那个小孩,随着安之的成长,也不得不成长。这种成长伴随的既有逃避也有挣扎,还有煎熬。她不得不去面对安之长大后的生活走向的现实,也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生活何去何从的现实。
亲子之间的共生关系,要么会随着子女的反抗和离开结束,要么牺牲子女的自我发展和个人生活(比如妈宝男妈宝女)。但对于言蹊和安之来说,又没有血缘关系,安之也不想离开,只有靠言蹊自己抉择了。
回想起来言蹊仅有的几次生气和失控,都和这种关系的打破有关。最开始是安之自责的离家出走,后来是安之母亲想带她走,再后来是大哥反对她们在一起。安之离家出走,言蹊难得的对心姨发了火,陶臻臻要带安之走,言蹊露出了十几年朋友柳依依都从没见过的霸道,而大哥反对她们在一起,言蹊回家后失控的对安之疯狂占有,而她平时一向都是理性克制的。外在的压力根本动摇不了言蹊,唯一的就是对安之未来可能造成影响的顾虑。所以她以为安之和许嘉尔谈恋爱的时候选择了逃避,她害怕影响安之未来的情感和人生抉择的时候也选择了逃避。没有了安之的言蹊,就像是心被挖了一个洞,安之早已经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种抉择也是这部小说童话的地方,现实中的共生关系,多的是伴随着共生绞杀,这种人性的美好并不是那么多的。
可以说,在言蹊的爷爷奶奶去世以后,言蹊内心中那个小孩终于成长为一个成年人,而她也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是安之的感情陪伴她完成了一半是成年人一半是小孩的内心整合,她终于能作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成为安之的恋人,以全新的方式跟她相处。
言蹊对于安之的欲望又是什么呢?我在想,可能言蹊根本就不喜欢女的,她也就只喜欢她的陶陶而已。所以她会有心理障碍,但只要一看到安之的脸,又控制不住的心动。这种心动里,大概有很强的占有欲在里面,所以她一直都在拼命克制,可是又克制不住,她都是她的一部分了,为什么不能拥有她。
一个说,你是我的。一个说,一直都是你的。以前我会觉得这是一种畸恋,现在想想,如果这种畸恋里面并没有明显的拳力压迫(作者写的另外一篇师生恋我就不太喜欢),你情我愿,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人都在常模之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没有伤害别人就好。
想想现在的网文题材,小妈文学也好,养成也好,师生也好,归根结底都是缺妈文学。因为我们的出生就是创伤性的,而我们的那个“妈”从我们出生开始越来越被“父”夺走,这个父既是弗洛伊德说的阳具,也是拉康说的父亲的名义,或者说它是我们日益“异化”的社会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