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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小欢喜》残酷的高三:好学生剃光头反抗,贫困生放弃复旦

临近电视剧收人,我们找到鲁引弓,聊了聊《小欢喜》背后,那些“更现实、更残酷,伤心更多一点”的真实人生。

以下是《极昼》与鲁引弓的对话:

人物身上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

极昼:《小欢喜》的创作过程具体是怎样的?

鲁引弓:《小欢喜》的名字是黄磊先生取的。2017年1月,黄磊先生(委)托制片方和我联络,他们想写一个以高考为背景的小说,具体写什么,没有任何命题,给我一个非常宽的空间,我就去采访了。

我自己过去本来就是(在报社)分管科教这一块,相对来说,学校都能联系上。学校给我安排了一个办公室,一开始我还担心,中国孩子比较内向,以为没有学生来找我。但事实上,我一走进学校,发现完全不是,现在小孩子,很愿意和你交流。有的学生,托老师告诉我,别急着回去,一定等到他们下课。

他们平时,学生老师间交流更多的是课业,回到家,家长聊得更多的是分数。你会发现,他们很需要平等,也需要别的信息,特别愿意说。

极昼:采访去了哪些地方,采了多少人?

鲁引弓:学生、家长,加起来大概有三百多号人吧。学校有几十所。主要是浙江、上海,长三角地区。除了全省最顶尖的中学,还采访了县(市)级中学、乡村中学。我们常说资源不均衡,城里孩子可以大规模补课,但对农村孩子来说,补课是很难的。

极昼:什么时候确定了主题?

鲁引弓:大概采访一个多月后,主题就很清晰了。不同学校、不同人,他们说到的问题,有几个固定指向。一个是家长的缺席,所谓空降父母,季杨杨一家。一个是爱的控制。一个是爱好与功利的问题。比如,方一凡喜欢艺术,乔英子喜欢天文,家长根据自己功利的需求,为了找工作啊,以后多挣钱啊(给孩子安排),孩子不一定买账的。这些指向,在电视剧里,全部表现出来了。

昨天,一位采访过的母亲,给我传来一条信息。她看完电视剧,问她儿子,自己像哪个妈妈?儿子认为,她像童文洁,比较着急。过了会儿,一位朋友打来电话,聊起这个话题,朋友觉得她管孩子太牢,像宋倩。所以这些人物身上,实际上,有我们每个人的点,是这个时期的父母都具有的共性。

极昼:你以前在报社分管科教方面,你觉得现在的教育环境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

鲁引弓:焦虑在加剧,更需要减压。社会转型太快,家长经验跟不上,在今天表现更明显。过去的孩子,没这么反弹,今天是90后、95后、00后,他们自我坚持会更强烈。比如剃光头,撕作业本。

以前来和老师抱怨的,都是比较顽皮的孩子的家长,现在是,好学生家长也来反映孩子倔,“不听话”。好学生有自己的主见嘛,有自我认知和判断,你像过去一样指使他,他不一定听得进去,比如乔英子,她会坚持自己的爱好,要去学天文。父母必须和她平等,让她能够理解了,她才能听话。

爱是放手

极昼:电视剧三组家庭,陶虹饰演的宋倩频繁上热搜,能聊聊这个角色吗?

鲁引弓:这个人物是小说、电视剧里,最典型的人物。她触动了一种社会现象,就是爱的不放手。爱没错,但爱是有方法的,你不能控制,不能绑架。这些年,家中都是独生子女,父母的爱是完全捆绑式的,用小孩的生活,代替了自己的生活。高考是一环,以后恋爱,结婚,他们都要上场,去把关,永不放手。这种中国家长式的父母,触动了一个典型的社会症结。

我在采访过程中,也不需要去太多地方找。只需要在特别优秀的重点中学对面、旁边,去找那种出租公寓,里面好多都是陪读妈妈。

极昼:能举个例子吗?

鲁引弓:电视里的情节,我采访中也有。一个女生跟我说,她高考想去北京,但妈妈不愿意。妈妈认为,女儿只能在长三角读书,具体一点就是,以上海为圆心,上海到南京为半径,画一个圆圈,在这个圈里选学校。比如,南京,杭州,上海。女儿就很纳闷,妈妈年轻的时候,都能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为什么自己不行?她妈妈有一百个理由,就是不同意。认为小孩子离得太远,管不好。

还有个孩子,也是女生。去理发店理发,跟师傅说,要剃光头,刚好她学校一位老师在场,看到她穿的校服,认出来了,阻止了师傅。女生转身就出去了,老师追上去问,她才说,觉得她妈妈太烦了,从小到大,报什么班,学什么专业,都是她妈妈决定,她想剃个光头,告诉她妈妈,自己长大了,可以做决定了。

像得病的,乔英子得了中度抑郁症,生活中也很多。一位老师告诉我,有个孩子,爸妈管太牢,自己也要(强)、努力,压力太大,成绩一步步下滑,下滑之后,得了抑郁症,休学一年。她站在走廊上,留着眼泪跟老师说,老师我要读书。我听了特别心疼。

极昼:这个女生后来怎么样了?

鲁引弓:后来还是考上了大学,但不是那么好的学校。她这一年的损失,对家里人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极昼:采访中,你遇到过“宋倩”这样控制欲特别强的母亲吗?

鲁引弓:有啊,一位妈妈,想看女儿手机里的短信,女儿没给她看,她拿起手机,就砸地上了,碎了。

但温暖的也很多。比如说,考完以后,妈妈回家,看到从不做家务的儿子给她做了一桌菜,她很感动。之前,母子相互对立,儿子觉得她太烦。

还有一位男生,高三,妈妈怀孕了。爸妈想,儿子读大学,他们成了空巢,决定生下孩子,但儿子觉得自己这么大了,妈妈在自己学校出没,还挺个大肚子,特丢脸,就不理他妈妈了。后来老师劝导,家长调整,他也理解了。

极昼:剧中宋倩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就是“我这么做是为你好”。这句话在采访过程中.出现频率高吗?

鲁引弓:频率非常高。实际上,你去问问身边的青少年朋友,他们也会告诉你,家长都说,是为他好。不过这种好呢,给他产生了无穷的压力。成长是需要放手的。我的理解是,你聚焦、关注度太高,帮孩子省了很多,自己做出判断的机会,但孩子需要成长啊。所以家长也需要断奶,精神断奶。

极昼:你认为好的亲子关系应该是怎样的呢?

鲁引弓:最主要的一个出发点,就是平等。孩子不是你的附属品。他是另一个人,他有他的选择拳,他有他的自主性。只有建立在这种尊重上,才有沟通,彼此才不会有压力。

生活,就是在玻璃渣中找钻石

极昼:小说里,林磊儿带出了一条农村线。农村的孩子考清华北大难度更大。采访的时候,遇到过什么真实案例吗?

鲁引弓:事例很多。比如,一个农村孩子,非常优秀,他要参加北京的夏令营,夏令营有考试,考得好,(高考时)学校给你加二十分。他所在的中学拿到了一个名额,北大发出的邀请,老师把名额给了他。但家长一算,去北京培训,住宿、饮食、来回车费都要花钱,能不能考过把握也不大,就决定不去了。

名额给了另一位同学,他家长飞快在网上定旅馆,买机票,也不坐火车了,第二天直接飞去。夏令营结束,那位同学得到了机会,多了二十多分,本来成绩也不差,随便怎么样,北大也考上了。

当农村孩子听到加分消息时,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一天没出来。老师很担心,高中学生,思想已经成熟,他对这种差距、阶层感(是有感知的),你怎么安慰都难,那个孩子跟老师讲,“老师,这个名额应该是我的。”

另一个真实故事,和电视剧呈现也有点像,就像海清饰演的童文洁那一家。她家有俩孩子,一个是自己姐姐的孩子,爸妈去世了,住在大姨家,成绩非常好。另一个是自己的孩子,成绩没那么好。

大姨家境一般,承担两个小孩读书,还是有些费劲。成绩好的孩子,他还想补课,想冲清华北大这样的一级名校。家长就说,你成绩已经这么好了,都能参加竞赛了,物理就别去补课了,弟弟物理不好,大姨就给弟弟报了个班,没给他报。这个孩子就觉得,大姨偏心。

实际上大姨是非常为难的,在这个小家庭来说,也有一个教育资源均衡问题。

最后这个孩子很懂事,知道两个考上大学,大姨也没太多钱给他们生活费、学费,就放弃了顶尖名校,去了浙江一所大学的农林学院,学农科,因为这个专业有奖学金。

还有个同学,他爸爸是工厂里的农民工,收入不高,他后来能考上复旦,但选择了一所免学费的大学。这种学生,其实不少。

极昼:你认为小说和电视剧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鲁引弓:现实更现实、更残酷、伤心的东西多一点。电视剧更欢乐一些,你上一天班,读一天书,骑着车、挤着公交、地铁,风尘仆仆回到家,打开电视,这时候想看到的电视剧,肯定是欢喜的。你不可能上班读书已经这么累,还要看沉重的东西。

它一定得是轻喜剧的方式进入,一定得是含着眼泪的微笑,一定得笑的。

电视剧最成功的就是,在每个家庭屋檐下的艰难中,发现了那些温暖和小小的快乐。为什么观众要求林磊儿要上清华,宋倩要复婚,我觉得,在今天,欢喜真的像钻石一样珍贵。生活可能就是在玻璃渣中找钻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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