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徘徊于距立交桥不 远的河边,发现在灯影闪烁的光晕里,一个人向我走来,先是模糊,既而清晰,定睛细看, 居然是我的二伯母。二伯母着了一袭淡兰色抿襟夹衫,个头不高,一根浅兰色的头簪,斜插 在脑后拢成一团的发鬏上。白净的圆脸,温和的目光,端庄而娴静。慈祥地朝我微笑着。想 到二伯母,立交桥很知趣地远离了我的视线。我所能见的,是二三十年前的一条沈阳至抚顺 的公路。 路两旁是趟趟低矮的平房, 以及由平房交织而成的一条条的胡同。 沿公路前走不远, 是一条清亮亮的小河,小河上面浮着一座石桥。如果站在高处去俯瞰这块地方,很像古人所 描绘的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距离小桥几百米的一趟临街平房里,有一扇淡蓝色的门, 淡蓝色的窗, 很是明亮。 窗框上还留有一道空棱, 晚上可以将木栅板顺着空棱推上去。 显然, 这里还残留着先前开自行车修理铺的痕迹。那就是我二伯母的家。听父亲说,我刚出生不久 母亲就病逝了。当时,我还不到一岁,大伯母四岁,父亲照顾不了我们,就把大伯母送给大伯父 家寄养,把我送给了二伯父家寄养。直到父亲娶了继母,才将我和大伯母接了回去。我懂事以 后,也许是因为这种原因,经常地往二伯母家跑。我家离二伯母家很近,斜穿几个胡同就到 了。一天早上,我从被窝里爬出来,突然觉得左腿酸疼疼的,勉强穿了衣服,可一下炕,马 上就烂泥似的瘫软在地。父亲和继母正在包饺子,父亲慌忙把我扶起来,并且问我怎么啦。 我说腿疼,父亲听了急得要送我上医院。谁知,继母这时却数叨了我一句,说我太歇里了。 父亲听了这话,气愤地脸色铁青,顺手操起擀面杖朝继母身上打去。接着两人就撕打开了。 我当时吓得赶紧出门,忍住强烈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二伯母家。一进门,我就趴在二 伯母家炕上大哭。二伯母默默地看着我,说: “没妈的孩子真是可怜哪。 ”随后,问明了事情 的原(委), 就给我用力抻腿、 按腿, 约过了两个多小时疼痛才缓解了一些, 也能在地上走动了。 伯母见我逐渐好了些,放了炕桌,端来饭菜叫我吃。打这以后,二伯母成了我最亲的人,二 伯母家也成了我的家。二伯母家就一个孩子,我叫他二哥。二哥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大我 三岁,和我的大伯母同岁,是学校的大队长,脖子上扎着红领巾,臂上飘荡着三道红杠。黑红 而俊俏的妥圆脸,双眼皮下,闪动着一对神气活泼的大眼睛,可以说英气勃发,姿态飒爽, 用现在的话说是“帅呆”了。应该说,二哥是伯父伯母掌上的明珠,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 掉了的宝贝。那时候,我特别羡慕二哥,不是羡慕他的聪明和漂亮,是羡慕他有爸有妈,有 人疼他爱他。他要什么父母就给他买什么,从来没穿过带补丁的衣服。他爱看书,就可以订 购当时有名的杂志《儿童文学》 。他爱踢球,就买来了一个崭新的足球。他爱好武术,就请来 了一位很好的师傅教他。而我,与他相反,要什么没什么,吃的是玉米面窝头和大咸菜,穿 的是带补丁的衣服,更没有人疼我爱我。小学四年级的一天,我到二伯母家,一进屋见二伯 母眼泪巴擦的,独自一个人坐在炕上叹气。我忙问她怎么啦,她老半天才说,你二哥过几天 就走了。我说往哪走?她说是下乡,下乡到法库。我听了立刻就沉默下来。我知道,知识青 年上山下乡是全国性的,谁也逃不掉的。我的大伯母已经下乡到盘锦快半年了,前几天听说姐 姐干活累得吐了血,我始终在替大伯母担心,暗地里为大伯母流泪,生怕她出什么事。因为,除 了父亲,大伯母就是我最亲的人了。伯母一提这事,便勾起我想念大伯母的心事。顿时挺伤感, 一股酸楚涌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为了抑制自己,我转身用袖子擦去了眼泪,忙 回身若无其事地劝伯母说,别想这事了,说不定过几年就回来了。伯母看了我一眼,轻轻地 摇了摇头。 二哥下乡那天, 我和二哥的几个的伙伴一直把他送到学校, 望着他坐上汽车远去。 从学校回来后,我直接回到二伯母家。还没走到她家,就见她站在门口的一棵柳树下,泪眼 迷离地朝远方望着。来到二伯母面前,我轻轻地唤了伯母一声,她才收敛目光,慌忙擦抹掉 脸上的泪滴,勉强微笑着问我: “你二哥走了?”我怕她伤心,没有把二哥惦记父母的那些伤 感话告诉她,忙回答说,二哥走了,他挺高兴的,他说到农村就给家写信,让你和伯父别替 6/15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