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看到伯母对二哥的那种担心慈爱的表情,我打心眼里羡慕二哥。如果我的母亲活着 也一定会这样的。我如果有伯母这样的母亲该多好啊!回到屋里,伯母什么也不说,默默地 开始收拾屋子。收拾了一阵子,她投抹布的时候,发现水缸里没水了,自己便拎了水桶去井 院打水。我忙追出去,夺了伯母手里的水桶,又回头取了屋子里的另一个水桶,一手拎一个 水桶朝井院走去。井院很近,百米左右,很快一缸水就被我打满了。伯母已经做好饭菜,香 喷喷的发面的玉米面大饼子摆放在炕桌上,其中还有一碟萝卜丝咸菜,一碟大酱,一碗白菜 炖粉条。她微笑地对我说,你赶紧吃饭吧。我三下五除二地大口吃着,可是二伯母仅吃了几 口,就停住筷子,说你吃吧,我不太饿,等你大爷回来我再吃。我知道,她还在想念二哥, 也就没有再劝她,自己一个人吃着。那个年代,吃粮是有定量的,每人每月 30 斤粮,尤其是 白面大米,每人每月仅一斤白面一斤大米。想吃肉更是难上加难,每人每月半斤肉,连粉条 也定量供应。况且,我在家吃不着什么,有时还吃不饱,所以,见了这么好吃的饭菜,一口 气把桌上的两个大饼子和那碗菜吃的精光。伯母见了,又给我盛了一碗菜,笑着说,真是大 小伙子了。你吃吧,饭菜有的是。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忙差开话头,说;你老别愁,二哥 不在家还有我呢, 往后我天天来给你劈柴拎水。 我说这话是为了叫伯母减少一些愁苦, 谁知, 她忽然眼眶里汪出了泪水,泉涌一般。我懵了,我这才想到我是不应该提二哥的。我的话勾 起了她对二哥的惦念。 从这以后, 我几乎天天长在伯母家。 我给她家拎水劈柴, 在她家吃玩, 还爱听她讲一些我不知道的故事,尤其愿意听她说一些我母亲的往事。不久,我的脖子上长 了个淋巴结,父亲领我到医院做了手术。可是,没过多久又犯了,脖子上开始流着黄浓,也 不能上学了,我痛苦极了。伯母看了后,心疼地劝我说,你别着急,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 偏方能治这个病的。没过几天,我刚走进伯母家,伯母就从厨房拎了一袋胡萝卜出来,对我 说:一会我给你煮胡萝卜。我当时一愣,闹不清怎么回事,忙问她我吃这些胡萝卜干什么。 伯母见我呆愣愣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说:傻孩子,等我做完了,你就知道了。接着,她 煮熟了胡萝卜,用白纱布把熟胡萝卜包好裹紧,使劲去挤出里面的汁液,并让汁液流进一个 铁瓷缸里,再将汁液用微火熬成浆。这一切做好后,她才告诉我说,这是她打听来的一个偏 方,待一会熬成的浆凉了,就把它贴到我脖子的疮口上就可以了。伯母给我贴的时候,我真 有些怀疑害怕,我本想不让她贴了,可是,我歪头看她的时候,居然发现她在流泪。我知道 伯母是在为我失去母亲而流泪,在同情怜悯我。我便不在说什么。别说,不到半个月疮口就 完全痊愈了。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再犯。遗憾的是,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块疤痕。伯母的这 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做的每一个细节,哪怕是一个转身,一下低头,甚至一个眼 神,都叫我懂得和感受到了什么是母爱。我中学毕业后下乡到了郊区。临走时,伯母给了我 二十块钱,并说不够的话给她写信。那时候的二十块钱可以买许多东西,相当于一个刚上班 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我很节省地花着这二十块钱,别人能买的东西我不去买,别人不能买 的东西我更是不买。所以,我并不缺钱。可是,正赶上天寒地冻的三九天,晚上睡觉冷得我 直发抖。青年点的同学,纷纷从家里拿来被褥之类的东西,铺在炕上加暖。而我,又不能向 家要东西,如果要东西的话,父亲和继母就有可能因此而打架,如果向远在盘锦的大伯母要东 西,她没有不说,还要替我着急担心,我真是叫天天不响,叫地地不应,只有躲在空旷的无 人之处仰天大哭。冷静之后,我还是想到了伯母,便提笔给伯母写了封信,把这里的真实情 况说了一下,但我并没有提向她要东西的事。因为我怕她为难。写完后,叫一位回家的女同 学带给了她。等那个女同学回到青年点时,她将一袭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递给我,我一看是 条羊毛皮褥子。我什么也没说,知道这是伯母给我的。我的眼眶潮湿了。那位女同学说:你 伯母叫你别累着,自己注意点身体。如果有事给她写信。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伯母让同学捎 来的岂止是一条羊毛褥子,而是她一颗惦念我的慈爱之心。想到这,一颗大大的泪珠滚落我 的面颊。晚上睡觉,我把伯母给我的羊毛褥子铺上,被窝里比以前暖和了许多。在温暖的被 窝里, 我怎么也睡不着, 就是想哭。 于是, 我的眼眶像是河堤开了口子那样, 泪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