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汝南后我根本没去学校开证明,我知道那纯粹是找死。我先找个打字店,花2块钱让人家给打一个“高考分数表”,随便编一长溜同学的名字,名字后面缀上随便编的高考分数,我的名字就夹在中间,405分。我拿着这张纸就去了一家照相馆,又花几块钱让师傅给拍了照,专拍有我名字的那一片,原大,不用洗,我只要底片。我拿着底片就直接去了桐柏,一路上像揣个人血馒头一样,想象着见了黄校长该怎样花言巧语又不露痕迹。
我把底片给了黄校长后就说:“学校不给开证明,老师不放我走,我只好用相机拍了我的分数,没顾上洗成照片就来了。”黄校长对着太阳看了看底片,说走吧,我带你去教室。
那一年,我基本就待在学校里,没回过汝南,连三姨家也很少去。我清楚,我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三姨几乎每月都去学校看我,给我送大米(他们那儿面食少)。她胖,个儿矮,每次去都是坐班车,由于车站离学校还有三里多地,她不敢装太多,背不动。有两次从教室里出来,看见她我就掉泪了。三姨背着大米,脸色蜡黄。三姨每次给我的钱不等,三块两块,最多一次十块。我很少吃菜,都说白米饭没菜咽不下,那是饿哩轻。
那年,我的高考考场就在桐柏一高校内。桐柏一高在山脚下,风景的秀美程度不亚于江南。由于湿度大,蚊子特别多,还都是良种蚊子,入夏后,我几乎天天彻夜难眠。我的寝室在一楼,同学们都有蚊帐子,我没有,我不好意思跟三姨要钱买。高考前,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放假了。有一天,我跑到高一男生所住的三楼,发现一个房间的门没锁,除了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啥也没有,我不由分说就把铺盖抱了上去。我知道,三楼蚊子相对少些,就我一个人,夜里还避免了其他同学的打呼噜。
7月7日上午考完语文我信心十足,弄不好本年我能考上二类大学。午饭后我赶紧跑回寝室休息,我知道午休很重要,下午的地理我得考个高分,第二天的数学和英语是我的瘸腿。好像老天爷故意捉弄我,那一觉睡得我遗恨终生:当我一个激灵爬起来的时候,学校静得宛如死寂的坟墓,糟了,我睡过了。我飞也似的跑到考场,监考老师说,再过两分钟就不让进场了。我拿起试卷,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答完的,出了考场我就哭了。
那年我的地理只考了41分,接下来的4门也考得稀里糊涂。不出所料,再次落榜。我的语文老师万分惋惜,那一年我的语文考了98分,桐柏县(市)文理科第一名。报完志愿后我回到三姨家,天天下地帮三姨干农活。分数下来后我瞒着三姨,继续不声不响地干活。8月下旬我娘突然来了。
我说了实话,然后三姨、我娘和我像死了人似的大放悲声。那一晚,三姨没做饭,几口人坐在院子里歇一会儿哭一会儿,直到很晚才睡。三姨一直懊悔没给我买蚊帐子,觉得一辈子算是对不起我娘了。第二天我娘就要拉着我走,我说娘我不走,我在这再复习一年,三姨也不让我走,赌咒说明天就上街卖粮食,给我买个最好的蚊帐。娘倔得很,三姨也怕她,最后我们还是走了,三姨把我们送到吴城镇上坐车,车走很远了,三姨还站在那里,摆手,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