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一天，母亲悄悄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去。她走得很匆忙，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
她走得毫无征兆，只是不想让爸爸再找到她。
我不知道一个女人要对一个男人积攒了多少绝望和恐惧，才会选择这样一种告别的方式。
我理解母亲，一个女人也许可以忍受贫穷的婚姻，可以忍受无爱无自由的婚姻，不过没有人能忍受又穷又没有爱和自由，还要时时被殴打的婚姻。
04
大学的时候，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我像被放飞的小鸟一样恣意地享受着远离爸爸的自由和洒脱。
在大学的校园里，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天性竟是如此的外向、幽默和健谈。
我参加了很多社团，得了很多荣誉，也交了很多谈得来的朋友
不过，没有人知道我心底的秘密。他们都想当然的认为我一定来自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
我大二的时候，母亲再婚了。
还好，这一次她找到了一个懂得珍惜她的男人。
而爸爸还是一个人，我想没有人能受得了他的脾气。
舍友们每个周末都会给家里打电话。我却很少打。
因为，我不想打扰母亲的幸福，更不敢面对离婚后爸爸因绝望而更甚的不忿和暴虐。
其实，爸爸是不愿意和母亲离婚的。
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闹离婚——母亲要离，爸爸不同意。可是，他又不肯好好地对待母亲。
离婚后，为了照顾我，母亲离婚不离家。
因为此，爸爸更加不把母亲看在眼里了，他觉得：离婚了又怎么样？这个女人还不是一样继续跟着我过日子？
可是，他不知道沉默的母亲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计划——等送女儿考上大学，就离开家，再也不回来。
我没法想象当爸爸回家后，却发现妻子和孩子一起消失了，他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很依赖我们的。
于是，每年的寒假都成了我的灾难。
暑假我还可以选择在外打工躲过一劫，可是寒假因为有春节却是无处可躲的。
每次回家，爸爸都会逼问我：“你妈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他笃定我一定知道母亲在哪里。
我确实知道，可是，母亲叮嘱我一定不可以告诉爸爸。她害怕爸爸会找到她的新家里来闹事，搞得鸡犬不宁。
所以，我只能像宁死不屈的地下檔一样闭紧了嘴巴。
于是，爸爸变得更加暴虐。
他每晚都要喝酒，喝了酒就骂骂咧咧地诅咒我，他说他恨我，说当初如果不是我怂恿，母亲是不会和他离婚的，他说我高兴看到他们离婚，我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别人的春节，都是在烟花爆竹中其乐融融地渡过，而我却要在这段日子忍受爸爸积攒了一年甚至一生的不忿情绪的爆发。
每一年的春节都过得很悲凉，很恐惧。
春节成了我最害怕过得节日。
可我别无选择。
我只有忍受着、忍受着，用我的忍受去换取母亲平静的新生活。
这样折腾了很多年之后，爸爸才终于接收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的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05
读书生涯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结婚了。
婚前，我隐隐觉得要和我结婚这个男人也许并没有那么爱我，对他的家人我也不甚了解。
可是等不及细想，我就结婚了。
因为，我太想要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安稳的家。我幻想着，在那里，我终于可以和我的家人团聚在一起踏实地过个春节，而不用再苦苦躲避爸爸的追问。
可是，我在我梦想的新家中只过了一个春节，就要离婚了。
婚姻不幸福这种事，大约真的会遗传。
起诉离婚期间，我无处可去，只好带着不满一岁的儿子又住在了爸爸那里。
爸爸对我的不满更多了，他喝了酒之后就抱怨我让他丢人，让他在他那些工友面前抬不起头。
不过，清醒的时候他对我的儿子倒是很好。
他花钱在家里安装了空调，重新交了暖气费。一个人住的时候，他是不舍得花这些钱的。
他还买了果汁机，每天不厌其烦地给孩子榨各种果汁。
那时候，他已经在步行街开了一家小小的冷饮店。又开始了像年轻时那般起早贪黑拼命赚钱的生活。
他打电话把老家的我大姑叫来帮我照看孩子。大姑家庭条件比我们还差，爸爸和大姑谈好了，每个月给大姑两千块，作为她照看孩子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