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当我目睹他和妈妈的争吵之后。
也许是我发现他并非超人，连一道数学题都解不出来的时候。
也许是当我逐渐长大，有了越来越多的秘密之后。尤其是属于女生的秘密。部分能与妈妈分享，却永不能和爸爸说。
有一次在饭桌上，我妈突然说，“你例假是不是来了？别吃这个菜。”那一刻我羞窘难当，因为爸爸还坐在旁边。
我也是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我和爸爸的距离，越来越遥远。我从一个婴儿，一个小孩，慢慢长大，最后将成为妇人，老人，可只有一段短短的路，是爸爸陪我走过的。我有了新的故事新的经历，他也没办法再知道再参与了。
在无数歌颂父母爱的诗篇文章中，总写着“父爱如山”。但其实，它常常并没那么厚重，也没那么无私。
我和同学打电话，他突然问，“是那个谁谁吗？”我认定他偷听我电话，侵犯我隐私，十分生气。
月考后他总会问我的成绩，我考好了他不夸奖，却偷偷在外边吹牛。我对此大为反感，认为他太功利了。
高考后填志愿，我一心远游，他坚决反对，对于学校专业我们意见相左，弄得家里鸡飞狗跳。
剥去父亲这两个天生带着威仪和厚重的字，还原到这个凡人吧——不一定有非凡的外表，超人的智慧，惊人的财富，更没接受过当父亲的培训——数年之前和我们一样毛毛躁躁天马行空的年轻人。他犯了很多错，走了好多弯路。
也许儿女的来临只是一个偶然。乍一听女友怀孕，他的反应可能是惊吓。看到降生的小婴儿，他可能狐疑地想，怎么长这样？这么小这么丑。为了奶粉钱，他换了一份又一份工作，最后失意地抽完了好多包烟，扯秃了头发。要给孩子换尿布了，他起都起不了床。面对孩子摔倒后的哭泣，手足无措。孩子长大了，他义正言辞地教训孩子不许早恋，却心虚地想起了当年叛逆的自己和父亲暴怒的脸......
也许是我们太爱把他想象成无所不能，将他当成屹立不倒的依靠，所以我们才常有怨言：为什么他进房间前不知道敲门？为什么他脾气这么大？为什么他偏心姐姐？为什么他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他不能支持我的决定？为什么他不像别人爸爸那样开明或富有？......
父亲亦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