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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偶尔会在楼道里相遇,点头笑笑而已,没有话。周末,他们还会在楼顶的共用露台上相遇,她去晾昨晚洗好的衣服,他在看英文书,她看他的眼神里有满满的敬意。渐渐地,就熟了,孤男寡女的两个年轻人,时常搅在一起烧饭吃,面对面坐了,她托着下巴看他,顽皮地说:慢点儿吃,别把舌头也吞下去。每到周末,她常常以要开洗衣机为借口,讨去他穿脏的衣服,洗好晾在露台上,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衣衫和她的一起,舒展在暖洋洋的阳光里。

  在一起时,他们聊各自的学生时代,他说那些在湿漉漉的弄堂里混迹的童年,也会听她那些忧伤的干旱少雨的甘肃乡下,她说,早晨,一盆水洗全家人的脸。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眸盈盈地潋滟着,让人心下怦然。

  他不忍她感伤,就打趣说她这么贤良,不知会被哪个走运的小子娶回去,她就红了脸,埋着头,一根一根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他突然意识到,她待自己这样好,是不是在暗恋自己呢,这么想着,就偷眼看她,看着看着,心就悄悄地退了一步又一步。她像沙滩上一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沙子,太不出众了,而他,像所有好高骛远的年轻美男子一样,希望自己的女友美得惊艳。

  他开始刻意地回避她,虽然做得很是(委)婉,她还是感觉到了,不再轻易敲他的门。在露台上相遇了,也只是礼节性地笑一下,晾好衣衫,转回屋去。

  第二年冬天,他有了漂亮的女友,和女友嬉闹时,他会突然竖起食指说小声点儿,墙不隔音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生怕他们的笑声会变成穿墙而过的利刃。他不想伤害她。

  有时,他和女友在楼梯上遇到她,她总是埋头匆匆地上或下,像个胆小的孩子,他就觉得有莫名的难受在心里拱啊拱的,像欠了她债,永远无法偿还似的。女友似乎看出了什么,却不问,只是打着婚期将近的帽子,催促他买房搬家。

  次年秋,他搬进新家,把旧房租了出去。以为这样就会忘记她眼里的忧伤。不曾想却没有,一些夜里,他会突然醒来,想起她满眼含笑看他吃饭的样子、在露台上边唱边晒衣服的样子。他竭力让自己和女友兢兢业业地恋爱,来忘记这一切,然而也不成,常常是女友正和他说着婚期呢,他的目光就像电力不足的灯泡,缓缓暗下去,觉得自己不是在选择爱情,而是在满足自己被人羡慕的虚荣。

  感情是件多么私人的事,为什么要去顾及大众的审美标准呢?娶位美妻营养了大众眼球,大众又不能替他承受生活的不如意。他的心就隐隐地痛了起来。

  到底,他还是没能娶回那位能满足他虚荣心的漂亮女友,不知就里地就散了,踪迹皆无。一个人郁郁寡欢时,他去过几次老房,借口要装修,让房客退了租。闲来没事,他在房子里转转,站在露台上,望着通往她房间的门,怅然地想,两年了,或许她搬走了吧?又或许她恋爱了?甚至于结婚了吧?她记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走进过她的生活……

  在爱情上,人总是这样,最美好的,永远是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他不知道,这样伤感的心迹会不会让她遇上。

  又去老房子多次,阴错阳差,一直未能再遇到她,他假装无意似的问过邻居,知道她没搬走。他想给她打电话,借口问她近来可好,再度与她取得联络,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向她要过电话号码。索性,周末宿在老房,夜里,大大地睁着眼,聆听隔壁的声音。很晚了,才听见楼梯上脚步声,渐行渐近地来了,他在黑暗中张着大大的嘴巴,无声地笑。挨到次日早晨,他假装无事人一样,伸着懒腰上露台,连见到她后的第一声招呼该怎么打都设计了千万遍。

  终还是枉费了心机。那个在清晨里打开通往露台门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位俊朗男孩,四目相遇,都愣了,他尴尬地指指自己的房子,说:隔壁邻居。

  他们相互握了手,在露台上做着晨操。晨曦那么好,他的心,却一片乌蒙蒙的,连一丝光线都看不到。等她探头到露台招呼男孩吃早餐时,一眼看见了他,目光落到他脸上,像烫了一样跳起来,很快,就镇定了,说:是你啊,是不是回来请我们去吃喜糖的?

  一下子,他就怔在了那里,在她从容淡定的目光里,他分明看到了小心翼翼的躲闪。他笑了笑:到时候肯定会的。

  除了苍凉和遗憾,他没怪她,那么好的女子,已被他用年少无知辜负过了,他有什么理由和资格让她等在原地?他也终于明白,那些时过境迁后的回头,大多变成打扰,一点儿也不诗意,更不美好,还是一个人默默地怀念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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