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连连给我示意,意思是让他走。我装作去洗手间,给他发了个短信,说:我老婆还不习惯,要不你今天先回去。朋友回短信:今天索性让你老婆完全放开,你听我的。我回到厅里,朋友开始当着我的面说我老婆皮肤好、身材好,大白兔也坚挺,不像她老婆的都下垂了。我装作不理解,问:你怎麽知道我老婆的坚挺?你们两人到底怎麽了?我朋友站起来,径直走到我老婆旁边,一下子抱住她,说:还能怎麽了,我们做了呗!
郭世敬骑着那辆血红色的自行车去县(市)城开会,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出发,路上要走两个小时,参加八点的会议。小平跟他说,你都离休了还每天起那么早去开会干嘛啊,他笑笑说,人老了,更该多出去走走,有时候还真想那些人呢。
郭世敬个头不高,身高只有一米六,我觉得是他这名字取的太大了,把身高给压矮了。他离休那年我还没有上学,他跟我说,等我开会回来给你买好吃的,每当夕阳西下,我就欢快的跑到村头马路上眼巴巴的盼着那个矮小老头的身影出现,有时天黑了他还没有回来,那条昏暗的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路像是塞满了没有兑现的承诺样,让我倍感失望,我就撅着嘴悻悻的跑回家,坐在门槛上自己生闷气。这时他推开门进来,此刻我的演员潜质充分的发挥了出来,毫不费力的挤出几滴眼泪,扭过头不搭理他,好让他知道我受了(委)屈,他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在远处晃晃,我再矜持不住,破涕为笑,跑过去垫着脚抢他手里的东西,嘴里喊着,给我,给我!他笑着说,你够得着我就给你,然后他把手举得很高,我的头只能保持仰望的姿势,嘴里流着哈喇子,那样子像极了一只等待食物的小狗。
郭世敬喜欢养花,托人从市里买来各种奇形怪状的绿色植物,很多到现在我也叫不上来名字,他把花养的特别好看,每到夏天院子里简直可以称的上是个小型花园,那些即将绽放的花骨朵伸着脖子努力的吸迎着阳光,他的脸上则笑开了花,拿着喷头一遍又一遍的在它们的头上撒着水。村里人们成群结队的来我家院子欣赏那些饱满的花朵,他听着人们赞美的语言自己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笑。有人喜欢哪盆花想要搬走,他也不拦着,摇晃着蒲扇说,喜欢哪个就搬走,回家好好养着,养不好,再给我送回来。我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像强盗一样的人们一盆盆的把花搬走,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这大概可以用土豪这两个字恰如其分的来形容他吧!后来,他生病了,更是把土豪两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把整个院子的花全都送给了村里的人们,那满园的春色顿时变得萧条。
在他没有生病我也没有上学的那些年,我便受到了他的禁锢,因为我必须要完成每天两个小时的毛笔字,那时我五岁,哆哆嗦嗦的手连毛笔也拿不稳,那样子像极了隔壁患了脑血栓的吴老二,把“包”字写的跟包子差不多,他就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怎么下笔,怎么写每个字的间架结构。我很不情愿但又必须无奈的接受,就这样,在他的逼迫下,我练了三年的字,直到他患了和隔壁吴老二一样的病,他病了,我就不需要再练字了,我甚至有些高兴,他却看着我皱着眉头说,以后不能再教你练字了,自己要多用心,把字写好。我心想,我又不是傻子,嘴里说的却是,嗯,我会好好练习的,他笑着点点头。
小平到了工作的年龄,那时他还没有离休,饭桌上家人跟他说,给小平找个工作吧,他的脸一下子就变了颜色,板着脸一字一句的回复他们,我自己就是管纪律的,怎么能犯纪律上的错误,你们想要合伙拉我下水吗?小平一气之下背着包去当了兵。我曾亲眼看到有人指着他的脊梁骨诅咒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迟早要遭报应。
那个诅咒像个定时炸弹在他离休后五年突然爆炸了,他生病,有半边身子不能动,走路需要拖着一条腿,胳膊也用不上力气,吃饭弄的胸前全都是饭粒,有时候鼻涕流到嘴边也察觉不出来就着饭全进了嘴里,我感觉他太脏了,就不再和他一起吃饭,也不想和他一起出去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我蹦蹦跳跳的,完全不是一个节奏。有时候他让我扶着在对门的台阶上练习走路,叫我好多遍,我埋着头写作业装作听不到,有时把我叫烦了,我就朝着他吼说作业还没有写完呢,他倒也不生气,自己拿起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门,然后扭过头对我说,好好写作业,将来一定要有出息。
他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在对门的台阶上吃力的上上下下,从那天开始他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由于右手不能动,只能用左手写字,那本厚厚的日记本至今还在我房间里那个布满灰尘的箱子里躺着,它像把沙漏样时刻提醒着我那些飞速流逝的日子,沉浸了很多岁月,我翻开日记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散乱的布满在本子上,已经不是了以前那俊朗有力的字体。我想,这该是什么样的毅力才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录那些痛苦与惆怅的日子呢,他写日记的习惯一直终止到他另一只手不能动为止。
小平常跟我说,放学了多陪他出去走走,我却扭过头踮着脚跑出院子找我那个年龄的孩子们玩,我甚至觉得和他一起出去会让同学们笑话,很丢面子,出了院门,我象征性的回过头朝他们喊,我出去玩了,他们两个男人则站在屋檐下嘿嘿的笑,我跑出去很远再次回过头,恍恍惚惚的看到小平扶着他在那条羊肠小道上走,夕阳刻画出他们模糊的轮廓,在身上漾起金色的边,第一次我的内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