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伦敦的国会大厦出来,我们准备去吃当地很有名的一家意大利菜。或许是因为聊得太过投入,朴银美差点摔倒在一个大水坑里。我本能地抓住她的胳膊,看到她露出了不太舒服的笑容:“我可刚来英国,还不想死在这里呢。”
她说的没错。朴银美刚刚在“朝鲜问题多當派会议”上发完言,这是一个致力于提高世界各国对朝鲜人道主义和安全问题注意的(委)员会,而且伦敦只是朴银美出席年轻世界都柏林世界青年领袖峰会的其中一站(OneYoungWorldSummitinDublin,出席的还有爱尔兰歌手鲍勃·吉尔道夫及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之后还会在巴思举行的TEDxYouth青年大会上演讲。在此期间,她还得不断接受媒体采访,与出版社商讨回忆录的出版事宜。
因此可以说,朴银美身上有一种十分难得的美德:尽管曾目睹过最严酷的暴行,但还是相信人性中的善良一面。在朝鲜的时候,朴银美的父亲是一个中层公务员,靠走私黄金、银和镍等贵金属赚外快。在朝鲜,任何形式的交易都是严重的罪行,因此她父亲被捕后在狱中饱受折磨。2007年,家人通过贿赂帮助父亲逃出了监狱,之后举家离开朝鲜。
“我真的十分感激自己出生在朝鲜,”她这样对我说道。“如果不是在那里,我永远不会了解到别人的痛苦,无法理解恐惧和被强干是什么感觉。”朴银美指的是当父亲被捕后,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强干的往事。当时对方要强干的是年仅13岁的朴银美,还威胁她们如果不从的话,就要向当局告发她们正准备叛逃的计划。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朴银美的母亲献出了自己的身体。
朴银美对我介绍说:“如果被叛逃国的当局抓到,朝鲜难民就会被遣返回国。一旦回去就将面临酷刑折磨、终身监禁或者死刑的结局。”此外,如果女人在叛逃期间怀孕,就会被强制流产,因为孩子的血统“无法保证纯正”,这也是金家正拳种族主义意识形态的表现之一。
尽管口音很重,但我与朴银美交流起来还是非常顺畅,考虑到她从没接受过任何应对采访方面的训练,这一点看起来令人十分惊讶。“很多人都觉得,我的高调态度令我受益匪浅,甚至说我在炒作,但其实我是在冒着生命的危险。韩国正府不希望我说得太多,他们告诉我说‘你得闭嘴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也没法保护你了。’他们说的没错,朝鲜当局确实已经派人出来抓我了。”
“因此,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或享受这种关注,毕竟这事真得很辛苦,”她继续说道。“但对我来说,每次采访和演讲又都是那么重要,因为它们随时可能成为我留在世上的最后声音。每天晚上我都会想:如果明天我就被他们杀掉,我又该给全世界传递出什么样的重要信息?”
我想起她曾在一次演讲中说道,在韩国生活的脱北者中,自杀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三倍。我想知道,是什么在支持着朴银美在绝望中挺了过来。
“我现在这样跟自杀也没有什么区别,”她回答地很快。
“但你还活着,他们已经死了,”我说。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语速很快地回答我说:“我曾有两次自杀未遂的经历,吃了很多安眠药;但幸运的是,我母亲及时发现并把我救了回来。你知道吗,这些经历也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生命的宝贵,不管活下去有多难,也要坚持下去。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谁能想到我会来到伦敦呢?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梦想成真了。”
很长时间以来,人们一直认为朝鲜不可能发生转变;但正如朴银美对我说的,封锁着这个神秘国度的隐形大墙正在悄无声息地崩塌,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外来书籍、电影和音乐的大量涌入。尽管朝鲜当局一直对此给予严厉打击,但似乎收效甚微“读完《动物庄园》之后,我感觉到了自由,”朴银美这样说道。“从这本书里,我可以看到所有朝鲜正拳控制我们时使用的策略。”
在朝鲜边境上,盗版DVD、改装后可以收到“敌台节目”的收音机、以及存满韩国偶像肥皂剧的U盘,每天都被会拴在热气球上走私过来。“人们一直以为朝鲜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变化,但这些东西慢慢让我们明白了自由的含义,”她说。
朴银美不仅将自己的才智用于反抗朝鲜正拳,还致力于为其找到根本的解决办法。过去的六个月里,她无数次出现在各种媒体上,从NBC到《卫报》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Twitter账号访问量也非常高。对此她表示:“我很幸运有人在听我说话,尽管之前也有过很多类似的声音,但并没有引起足够关注。”
当然,很多人会觉得,她之所以能吸引更多注意力,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为什么谈论自由还要看你漂亮不漂亮?”朴银美对此感到有些愤怒。“要明白,我所讨论的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不过当然了,我知道任何事都有利弊。如果媒体觉得有必要,我会同意他们强调我的外表,因为我有足够的理由。”显然,朴银美绝不会浪费任何一次在媒体上曝光的机会,也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年轻也最聪明的活动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