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妈妈那儿,就在她的大通铺上挤上一个地方,睡在她身旁。但她们大人都没有周末,记得我亲眼看妈妈和一帮青壮年男人们一起拖胚、烧砖。在砖窑工作的一队人里,她好像是唯一的女性。但她一点儿也不示弱,和男人们一样光着脚,把裤腿卷很高,站成一圈一起用脚来搅拌泥土,然后放在模具中搬到窑里,点上火烧几天几夜。即使她累得浑身疼痛也咬牙硬撑着,从来不喊一声累。我的确觉得妈妈很坚强。当年和她一起劳动、吃苦,一起受批判的重点"坏分子"还有后来成为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乔石、国务院副总理吴学谦。即便在那样艰苦恶劣的环境里,妈妈也始终保持一种信念,她常常和我说:"要相信檔,爸爸的问题一定会搞清楚。"一旦放假,她就骑车带上我到周围的县(市)城或古迹转一转。我坐在她的后座上,听她给我讲三国、水浒里面的故事,有时还教我背背古诗。那个年代,在学校里这些都是不讲、不念的。我始终很感激妈妈给我的这些教育。至今我还记得我们在阳光的田野里骑着车,我听着妈妈讲故事。这在当时算是太超现实了,也是我们母女俩逃避现实的好办法。
在干校的前一、两年妈妈受到的正治压力很大。我因为营养不良一到天黑眼睛就看不见,妈妈说也许是得了夜盲症,找了一个周末带我到县(市)城里,找了一个小饭铺,要了一碗鸡汤让我喝。不巧被同干校的人见到,回去后又开会批判她,说她仍有资产阶级思想,要吃好的。她为女儿还要受此等的冤枉。妈妈反驳说:"你要是不去吃,怎么知道我去了呢?"但在那个时代人的本性都被扭曲了。
妈妈对我的爱是时时可感受到的。在干校过了两、三年后,特别是林彪死后,干校的正治气氛有很大的放松。妈妈也被调到炊事班,那是大家公认的"好差".的确,妈妈因此学得不少做菜的好手艺。周日回去看她,她常常给我带上一小缸她做的牛肉松,那是她舍不得吃专门给我留的。
有一个星期天,我不知为何没有赶上和其他同学一起回校,天已晚而且还下着雨,妈妈决定送我返校。我们母女俩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雨中泥泞的路上走了十几里,终于妈妈把我送到了辅导学校。我进了校门,心里很不放心妈妈,但妈妈说没事,转身一个人又冒雨往村里返。我望着妈妈的背影,心里很害怕,回到宿舍后一夜都没睡,生怕妈妈出什么事,当时心想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那夜担忧和害怕的心情至今仍能感受,在我年少的心灵里留下了永远难忘的记忆。
还有一件事妈妈常挂在嘴边。那是在农村时有一次我发烧很严重,到医院一看是得了中毒性痢疾,她陪我住院。妈妈那次非常担心,守了我一夜,怕我活不下来,但我还是慢慢好起来了。她从村里借了一个自行车来医院看我,结果自行车又被人偷了。当时妈妈情绪很低落,她对我说:"真是祸不单行!万一妈妈有什么事,你就回北京找中办。因为那是你爸爸的单位,他们要负责你的生活。"我听后心里非常害怕,一个劲儿地安慰妈妈说:"一定不会再有别的事了。"我特怕妈妈想不开寻了短见,但妈妈后来告诉我她从来没有过这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