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您会为此终止一段恋爱吗?
张艾嘉:我不会刻意地去终止它,我觉得当你明白了以后,你的表现一定会有一些转变,那对方也会感受到。你犹豫、考虑的时候,对方一定会感受得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你还是有选择的。
正午:现在有些女性会持这样一种态度,我不结婚,我要一辈子谈恋爱,我不会要求任何一段感情有归宿,您觉得这是一个值得采纳的生活态度吗?
张艾嘉:我也只能讲,你任何的选择到最后,你要自己去承担所有的后果。你现在可能认为它是最好的,可是慢慢你就会知道带来的是什么东西,当到了某个年纪有某些东西你觉得不足,但它已经发生了,你不能弥补的时候,你就要知道这个是你要自己承担的。你有这个心理准备,那你就去做。
正午:您有特别焦虑的时候吗?
张艾嘉:当然会有。对我来讲,一生中最大的焦虑一定是对家人。家里越亲的人越会造成焦虑,工作从来没有。我在外面当导演,回了家还要洗衣服做饭,还好做饭洗衣服是我喜欢的,我没有把它当做一件苦事。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先生,他们都很习惯与我来处理所有的事情,因为我比较要求多,喜欢家里漂漂亮亮。我母亲90多岁,儿子20多岁,他们都是一辈子的担忧,没办法的。
正午:您有特别后悔或遗憾的事情吗?
张艾嘉:那当然一定有了,不管感情还是工作方面都会有。我记得以前总说我的一生是无悔的,后来发现不可能。其实遗憾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什么对跟错。我拍《念念》也就是在讲这个,其实我想我们的父母在他们的一生中也会有很多遗憾,因为一个决定改变了下一代的一生,那下一代可能对你没有什么谅解或理解,没有时间去和解的时候,下一代心中一直有一个纠结,这个就是我拍的《念念》。我也希望孩子们大了以后要懂得怎么去谅解我们的上一代。要谅解上一代,第一件事情需要先跟自己和解。那个时候我看到《念念》的剧本,这个男生他想跟父母去和解,只能用梦幻的一个情景去跟他们说话,我心里蛮辛酸的。我想跟他讲,其实你的父母也很想跟你和解,只是你们没有给它一个机会。如果大家都憋着,没有一个人肯放下身段往前走那一步的话,就和解不了。我就是在讲这些东西。
《念念》工作照。
《念念》工作照。
正午:能不能这样理解,其实每一部电影,您都是在试图解决关于自己的一些问题?
张艾嘉:我在解决的一些问题跟我一定是有某些的关系,可是并不全部都是我自己,我觉得我面对的问题一定很多人也面对过。我相信每一个导演在写一个故事的时候,TA会有TA的心,如果导演不把心挖出来的话,那只是叙述一个故事而已,可是真的自己在投入讲这个东西的时候,TA必然有TA自己。所以我们每个人的作品都会有那个人的气息在里面,不管多冷静地去看这个事情,还是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看法,自己的角度,逃避不了的。只是在不同的年纪,不同的手法,可能会有不同的观点去把它拼凑成作品,那又有不同的层次。
正午:您的作品是女性角度非常明显的电影,而且是根据您的年龄变化、阅历变化有一条很清晰的线,其实很明显的是《203040》,您在选择这部电影,以及其他电影的演员时,是怎么考虑的?
张艾嘉:《203040》是一个特例。当初这个想法是来自于刘若英,那时候她是我的艺人,她跟我说,张姐我们可不可以来做张唱片,就叫“203040”?正好当时李心洁是20岁,她是30岁,我那时候还是40的尾巴。我说蛮好的一个想法,就找了李宗盛来做这个唱片。结果有一天坐那儿,我就说其实我们也可以做个电影叫《203040》,因为心洁跟刘若英都是可以写东西的,是非常走心的人。我说你们就自个儿写自个儿的故事,那我写四十,你们写二三十,她们就开始写自己的故事。我收集了她们的东西,然后把它变成剧本,所以这部作品是比较特殊的。
那其他的电影我是非常讲究选角的,我会花很多的时间去看和找,当然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一定会先从大家认为是有知名度的、卖座的去考量。我不是一个不在意商业的人,我还是认为每个作品做完以后是要丢给观众的,不是拿回家里独自欣赏的。
拍《念念》那个时候,我选梁洛施并不是因为她过去的经历,她过去的经历是太梦幻了,她真的就希望变成一个白雪公主。《念念》里面的角色并不是这样的,那个角色有很多自我的纠结,然后她自己要面对自我的成长,是她最没办法体谅母亲的事情现在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是“我要生个孩子,我能做到吗?”这些并不是梁洛施自己的心境,唯一相同的是她自己是一个母亲,所以她能够理解一个女人怀孕时候的心情,其他我真正看到的是她很强烈的个性,在某些时刻她的那种压抑和不顾一切,这种个性是非理性的,是危险的,也是很美,很精彩的,我就抓到了这些东西。
正午:女性的非理性的美,是不是一般男性会害怕,只有女性能够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