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瓦灯泡昏黄的光晕,洒在桌子的一叠藏青色寿衣上,也洒在局长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一如沂山以西层层叠叠的沟壑。
局长放下针线,摘下老花镜,这回她觉得特别累。再过21天,就是自己的74岁生日。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乡里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局长想起去年过了73岁生日,当时心里放下一块石头。
是啊,阎王没叫,说不定还可以再活10年呢。
可是,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有数,眼瞅着一天不如一天。
局长从来心灵手巧。除了农活、家务,还有一手刺绣裁缝剪纸糊灯笼的好技术。年轻时没赶上好时候,日子过得凄凉,没地方挣钱,眼瞅着山上一点薄地,全靠老天爷赏碗饭吃。后来正策好了,能吃饱饭了,局长的手艺也有了用武之地,换钱换物,家庭逐渐宽裕起来。
不料好景不长,男人55岁那年得肝癌死了,那年大儿子刚刚大学毕业。
她擦干眼泪,挺直已经佝偻的腰杆子,一个人挑起两个人的担子,陆陆续续把闺女和小儿子送进大学。
局长颤抖着站起来,从墙角摸过老暖壶,倒了半缸子热水,喘口粗气,哆嗦着拉开小饭橱的抽屉,找到那个白色药瓶子,倒出3个黄药片。忽然想起女儿嘱咐过她,一天吃3次,每次吃4片。
对了,今早晨和中午吃没吃?忘了。
唉,老了,再加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哪还有什么记性?能记住的事,只有一样——帮小三儿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