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一再提起他妈妈,我就问了他家地址,然后我在一个星期六的黄昏,骑了我的老爷脚踏车,到他家去看他的妈妈。
他的家在现在的忠孝东路,在当时,那条路叫做中正路,我发现他的家好远,快到松山了。房子是典型的日式房子,附近每一栋都一样,显然是中低层公务员宿舍。我穿了全套的空军少尉制服,很有礼貌的介绍自己,也报上我朋友的名字。
这家人好像有几位比我还年轻的小孩,我被安顿在他们大约两三坪大的客厅里坐下,我记得这个客厅布置得极为简陋,只有几把破旧的椅子,我坐下以后,发现气氛有点不自然,而我很快地明了这怎么一回事了。
我朋友的爸爸进来了,他们父子很相像,他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他早已不承认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因为他简直不能相信他们家会有这种丢脸的儿子,所以不仅他早已不和他儿子来往,而且也一直禁止他家人和他来往。自从他进入了监狱,他们全家没有一个人和他来往过。
我立刻想起,怪不得我一直可以见到我的朋友,原来他的妈妈事实上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他说「我的妈妈来看我」,只是他的一种幻想而已。
我也看到了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是个典型的中国女性,瘦瘦的,个子相当矮,衣着非常朴素,她始终没有讲一句话。
我却不管他爸爸怎么讲,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全家人,我的朋友是非常想念他的妈妈。可是这位严厉的爸爸却暗示我该滚蛋 了,我想亏得我穿了空军制服,而且自我介绍过我是台大电机系毕业的,否则我早就被赶出去了。
我以非常失望的心情离开他的家,他的爸爸在门口还提醒我以后不必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