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抢”到物资,露出微笑的难民小朋友
通常,每年的一、二月份,孟定镇新农贸市场是豆丁寒假里最常出现的地方。新农贸市场沿袭了傣族的建筑风格,花花绿绿的孔雀、金色的墙饰和竹楼。可惜这个新城区最主要的建筑,建成一年来却迟迟没有商户搬入,正府、开发商和老农贸市场商户之间关于租金和安置问题的谈判角逐一直没有停歇过。
“热闹不起来”也未尝不是好事,农贸市场门口新修的中缅路不仅宽阔,而且人流稀少,把面包车或者皮卡在路上横一个晚上,不会有停车收费的困扰,因此顺理成章地成了农产品交易的绝佳场所。
于是,豆丁像这个热带的小镇上很多从事贸易的人一样,他们需要透彻了解的信息只有四季豆、8号辣椒和茄子价格的波动,“战争是几十公里以外的事情”,甚至,豆丁会下意识不去接触更多的信息,“毕竟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小贩们每天凌晨开着自己的面包车或皮卡车到市场门口,在挡风玻璃上放上自己需要收购的农产品:豆子、辣椒或是茄子,循着夜色,几十只手电筒照来照去,一方是从缅甸进口农产品并在孟定做简单加工的冷冻库老板,另一方是准备用自己的皮卡把农产品拉到临沧、昆明或者外省的老板,当两支手电筒的主人谈妥价格,缅甸劳工会把一捆捆、一袋袋的农产品从一个老板的车运上另一个老板的车。
“果敢边民数量的多少,可以靠四季豆的价格确定。”豆丁和我说,在这个不正规、还有些占道经营意味的集市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价目表,对于无筋四季豆而言,每公斤三块是一个节点,这是农户的成本价,高于10块钱的时候,负责加工的缅甸劳工会遍及孟定镇的大街小巷,而低于一块钱的时候,缅甸劳工会在一夜间集体蒸发,“如果没有蒸发,就能判断出那边打仗了。”
边贸经济的话题是诸如南伞、孟定小镇居民会侃侃而谈的事情。孟定的南华糖厂就一直在缅甸开展甘蔗替代罂粟种植,70%以上的原料来自境外。早在2014年,清水河口岸每年的贸易额就在3.5亿美元至4.5亿美元之间打转,资本的逻辑在贫瘠的孟定坝子依旧坚挺,在南伞同样如此。
观战
廉价劳工、外国人、同宗同源的华夏同胞,中国边民对果敢人身份的认知也从疏到亲。
2009年8月8日凌晨,人方统计有1万边民从果敢地区涌入中国,猪肉的价格从10元涨到16元,宾馆的房价翻了番。
当2017年3月老街又一次爆发冲突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景象:南伞人的朋友圈尽是在转发免费空房间、空床位的信息,号召更多的人发扬华夏精神,让无家可归的果敢“同胞”留宿;当地的中通快递无偿运送物资,在正府门口摆起了捐助点,直接挂出了“果敢华侨异乡受难,华夏儿女八方支援”的标语。
“那些吃不饱饭的小娃娃,是真可怜啊,想想我都要哭出来。”快递公司一位杨姓负责人在接受我采访的时候,几度哽咽,“媒体也应该组.织起来帮帮这些离家在外的同胞,他们是离家在外的孩子。”
早在2016年年初,我就曾跟随豆丁到过孟定附近一个叫“光种地”的边民聚集点。
“光种地”这个地名,总让人感觉是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光种地是没有前途的”“光种地是没有什么收成的”诸如此类。连绵起伏的石灰岩被大自然安插在山脉、坝子和农田里,降雨量大、土壤渗透性强是喀斯特地区永远的尴尬。同样的情景我曾在云南罗平见过,发展油菜观光产业的罗平资金充裕,正府投钱,上炸药把石块炸出坑、种上树来开展水土保持工作。但在光种地,没有这样的条件,只有那些关于“光种地是没有……”的想象。
光种地难民营,大娘在抱怨又没水可喝了
前往光种地的路也坑坑洼洼,村里没钱,只能用推土机挖出几条简易盘山公路,从远处眺望,土路就像在墨色的石头山上撕开了几条伤口,碰上雨季,伤口流血,泥丸翻涌,“在山崖边开车的人会心惊肉跳”。第一次上山,我们坐勇哥的车,即便车上印着“以马内利”“哈利路亚”,收音机的位置摆了一本中国基督教两会出版的《圣经》,在几个拐弯的地方,轮胎也多次打滑。
中途路过一个露天水池,作为难民营和附近几个村子的供水点,水池没有任何遮拦,绿色的水藻浮在水面,长脚花蚊子静静地借助水藻的浮力歇息,若是没有一股腥臭,那这个水池与厨艺拙劣的厨师做出的一锅海藻营养餐别无二致。
整个难民营共50多户人家,两只母鸡一头牛,听说我们要去,伙头(中国的“村长”)天还没亮就开始拾掇,准备弄一锅鸡汤。
能有如此的待遇都是因为勇哥。与一年后朋友圈高涨的捐赠热情不同,在当时,除了民正局,只有勇哥一家人通过教会的途径为果敢边民运送物资。“不是民正局的好干部,为啥会那么好心给他们送大米。”所以,茶叶商勇哥在他们的眼中,一直是“民正局的一个好干部”。